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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我們談論電影《Ponyboi》時,會發現它的外殼是一部犯罪類型片,但內裡卻藏著一顆浪漫又哀愁的心。這部片由 Esteban Arango 執導,River Gallo 親自撰寫劇本並主演,他本人是一位公開出櫃的雙性人。電影的情節雖然可預測,甚至帶有某種 B 級片的設定——毒販、皮條客、黑幫追殺——但真正打動人的,是那些寧靜、由角色驅動的片段,以及如夢似幻、彷彿時間停止般的時刻。它一方面在類型片的邊界上徘徊,另一方面卻又努力超越框架。
故事發生在新澤西,那是一個在美國文化中常被視為「過境地」的地方。對許多人來說,新澤西不過是紐約的後院,是匆匆駛過的出口。但對那些真正住過這片土地的人來說,它有獨一無二的氣味與節奏——濕潤的空氣、街角披薩店傳來的焦香味、凌晨閃爍的洗衣店霓虹燈。這些並不是電影中的「背景」,而是一種活生生的存在感。導演沒有選擇寫實粗糙的鏡頭語言,而是採用了近乎夢境的視覺風格:色彩暈染,燈光模糊,霓虹從窗外映照進來,角色的臉龐沐浴在迷離的光影之中。攝影指導 Ed Wu 讓《Ponyboi》的畫面,彷彿是街頭詩人的幻象,而非冷酷現實的紀錄。
Ponyboi 是一名雙性人的性工作者,游走於新澤西的卡車停車場與碼頭之間接客,偶爾也在一間洗衣店後方的私密空間裡「招待顧客」。這間店由毒販 Vinny 經營,他的女友 Angel 同時是 Ponyboi 的好友——她並不知道男友也與 Ponyboi 發生關係。這段關係在一連串事件與黑幫的介入下崩解,Ponyboi 被迫逃亡。故事看似老套,卻在某些片段中流露出令人屏息的詩意與真誠。
電影中最令人難以忘懷的角色之一,是由 Murray Bartlett 飾演的 Bruce。他戴著牛仔帽,開著野馬跑車,某晚走進洗衣店,與 Ponyboi 開始一段聊天。對話看似平常,卻瞬間建立了某種難以言喻的連結:
「我叫 Bruce。」
「喔,像 Springsteen 一樣。」
「你是他的歌迷?」
「每個新澤西女孩都是。」
「你最喜歡哪首歌?」
「這好難選……應該是〈I'm on Fire〉,你知道那首吧?」
那一刻,他們輕聲合唱起〈I'm on Fire〉。地點雖然是在昏暗、骯髒的洗衣店,但這片刻彷彿成了一個隱形的避風港。這種相遇讓人聯想到《愛在黎明破曉時》裡伊森霍克與茱莉蝶兒在維也納街頭的相識——簡單,卻深刻。
這段感情在後續得到延續。在片中某一幕,他們坐在一間典型的新澤西 24 小時餐館,四周空無一人,窗外是靜謐夜色,窗內播放著 1950 年代的 doo-wop 老歌。光線如飛船般照亮整間店,畫面近乎超現實,彷彿整座餐館漂浮在宇宙中。那種疏離與親密並存的氛圍,讓人不禁想起理察·葉慈筆下,那些在破敗現實中仍努力尋找溫柔的人物。
《Ponyboi》的前身是 2019 年的一部短片。當時劇情更為簡單,沒有黑幫也沒有毒品,只有一位年輕人對離開現實、尋找愛的渴望。Bruce 的角色象徵了一種溫柔而堅定的男性形象——他沒有歧視、沒有獵奇,只是自然地接納。對於雙性人來說,這樣的存在不僅罕見,更是一種心靈的救贖。Gallo 的演出誠懇而不造作,他的脆弱與堅強同時存在,使人難以將目光移開。
這樣的表現,讓人聯想到 Natasha Lyonne、Barbra Streisand 或 Lady Gaga——她們都來自有強烈地方特色的社區,在表演中保留了自己的口音、氣質與背景,而沒有被「主流標準化」所抹去。當現代影視中大多數演員都被訓練成無國界、無口音的形象時,這些「真實感」格外珍貴。River Gallo 顯然屬於這一族群——他不僅保留了自己的身份認同,更將它融入角色靈魂之中。
當然,《Ponyboi》也有讓人沮喪的部分。劇情後段試圖加入更多犯罪元素,增強戲劇張力,反而讓整體節奏失衡。那些與 Bruce 的片段遠比黑幫追殺來得動人。電影似乎不夠自信地相信,單純地追蹤一個有趣角色的日常,也能讓觀眾著迷。但事實證明,Ponyboi 就是這樣一個值得探索、值得凝視的角色。
英國小說家 Thomas Hardy 曾被批評作品過於「地方性」,他所有故事幾乎都發生在同一片土地上。對此他曾回應:「某種程度的地域性正是個體性的本質。」Gallo 正是這樣的創作者。他沒有隱藏身份或背景,反而用這些私人經歷構築出一個獨特卻能共鳴的角色世界。《Ponyboi》也因而超越了一般 LGBTQ+ 題材電影的框架,成為一部關於身份、歸屬與愛的詩意探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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