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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影《Ponyboi》由艾斯特班・阿蘭戈執導,瑞佛・加洛編劇並親自主演,乍看之下是一部標準的犯罪片,主角捲入地下世界,逃亡與情慾交織。然而實際上,它承載的遠比劇情更多。這是一部情感飽滿、氛圍憂鬱、時而浪漫的作品。它像是一封情書,寫給那些在性別、身份與出生地上曾經被邊緣化的人們。
故事的主角 Ponyboi,是一名生活在新澤西的雙性性工作者。他的日常在卡車停車站、碼頭間穿梭,也在一間由毒販皮條客維尼經營的洗衣店後房「接客」。這位皮條客由狄倫・歐布萊恩飾演,而他的女友 Angel 則由維多莉亞・佩德雷提出演。Angel 與 Ponyboi 是好友,卻不知道男友同時也與 Ponyboi 發生關係。維尼手下有幾位女子,表面看似和諧,直到一連串危機接連發生,當黑幫分子現身、其中一人還穿著如老派小說中角色的黑白皮鞋時,Ponyboi 被迫逃亡。
就敘事來說,《Ponyboi》的情節並不難猜,大多數發展觀眾都能提前預測。但它真正動人之處,不在於劇情,而在於氛圍與角色的內在狀態。影片中的新澤西充滿了霓虹、濕氣與夜色浪漫,攝影指導 Ed Wu 並未將其拍成寫實風格,而是選擇懷舊黑色電影的浪漫調性,彩光模糊地灑進窗戶,氤氳出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。
真正讓人著迷的,是 Ponyboi 與一名叫布魯斯的男子之間的交流。布魯斯由穆瑞・巴特利特飾演,開著福特野馬、戴著牛仔帽的他出現在洗衣店,與 Ponyboi 展開對話。兩人的交流自然不造作,像是真人在聊天:
「我是布魯斯。」
「哦,像布魯斯・史普林斯汀。」
「你是他的粉絲嗎?」
「每個澤西女孩都是。」
「最喜歡哪首歌?」
「好難選,大概是《I'm on Fire》,你知道那首嗎?」
這段對話彷彿為兩個孤獨靈魂創造出一個小小的庇護所。他們在骯髒的洗衣店裡合唱那首歌,那一刻,混亂與肮髒都不重要了。布魯斯雖然短暫離場,後來卻在一家典型的新澤西餐廳裡重現,兩人彷彿是全場唯一的顧客,窗外光亮閃爍,整家餐廳彷彿漂浮在宇宙中,背景音樂則是懷舊的50年代 doo-wop 情歌。這樣的場景令人想起《卡蘿》裡,凱特・布蘭琪與魯妮・瑪拉那段無聲勝有聲的餐桌對望。
值得一提的是,《Ponyboi》改編自加洛在2019年拍攝的同名短片。那個短片沒有幫派、沒有槍火,講的是一個更貼近生活的故事:Ponyboi 懷著模糊的夢想,想逃離此地,看看世界,遇見愛。而布魯斯,是一種幻想的具象:牛仔帽下自然陽剛、不帶威脅的男子,真正接納 Ponyboi。這樣的幻想其實真實存在,就如一位住在伊利諾州的跨性別青年曾說,他夢想在某個夜裡、在一間加油站,遇見一位來自內布拉斯加的卡車司機,兩人只因一句「你還好嗎?」便彼此理解——不是因性別、不是因背景,而是因為某種當下的共振。
Ponyboi 這個角色之所以動人,與瑞佛・加洛本人的身份密不可分。他是一位公開出櫃的雙性人,電影首映時曾說,創作這部片是為了表達「作為一位雙性人、拉丁裔、來自新澤西的人,我在生命中感受到的局外人身份」。有趣的是,這樣的個人經歷竟然能激起普遍共鳴。這讓人想起英國小說家湯瑪斯・哈代曾說:「某種程度的地方性,是個體性的精髓所在。」
《Ponyboi》在地域感的營造上做得極其細膩。在當代影像大量「全球化」的情況下,許多城市成了彼此的替身,觀眾看不到真實的土地感。但這部作品不同,它紮根新澤西,那裡的街道、濕氣、夜色、燈光,都真實得讓人一眼認出。筆者曾在新澤西生活多年,從貝永到聯合市,再到威霍肯,片中那種略帶油膩卻又浪漫的街頭感,熟悉極了。
但《Ponyboi》也有其掙扎之處。為了讓故事更「豐富」,創作者似乎不得不加入黑幫與動作情節。這些設計往往讓人分心,削弱了原本與角色的連結。就像好萊塢總以為觀眾無法單純地欣賞一個陌生人物的日常,只好「加料」強化戲劇性,反而失去了原初的誠意。
事實上,觀眾願意看,只要角色夠真實。就像芭芭拉・史翠珊、娜塔莎・雷昂、安娜貝拉・西奧拉這些演員,她們從未抹除自己的出身與口音,反而讓觀眾更相信角色的存在。瑞佛・加洛也是如此。他的存在,就是一種不妥協的真實。
總結而言,《Ponyboi》或許不是一部完美的電影,但它是真誠的、必要的。它讓觀眾看見一種從未被好好描繪過的存在狀態,也讓人再次相信:故事的力量,常常就藏在那些最寂靜、最私人、最誠懇的瞬間裡。在這個匆忙的世界中,那些片刻的理解與連結,也許就是我們最需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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